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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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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杏不知道自己罵了多久, 反正在她的記憶裏,她暢快淋漓地當著白皓澤的面把他罵了一頓,終於把幾個星期的痛苦一口氣訴說出來,那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記憶的最後,白皓澤伸手幫她擦去眼淚, 語氣鄭重而溫柔:“對不起, 都是我不好。”

而林杏一把推開他,冷笑道:“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解決, 那這個世界實在是對你太溫柔了!”

“你希望怎麽樣?”白皓澤問, 眼中隱隱有淚光。

林杏正在氣頭上, 當即指著地面說道:“你給我跪下, 我就原諒你!”

白皓澤沈默了一會兒, 歪著頭問她:“能不能換一個?”

林杏也感覺這個實在有點強人所難, 於是微笑道:“那你現在大喊三聲我是傻逼,我就原諒你,如何?”

見白皓澤半晌沒動靜, 林杏一笑:“要不要我幫你喊?”

白皓澤伸手攔住她,苦笑道:“我喊就好。”

於是林杏饒有興趣地退開幾步,等待著白皓澤額表演。

白皓澤深深吸了一口氣, 忽然喊出聲來:“我是傻逼——”

第一聲很小,但後來越喊越大聲, 幾乎讓林杏不得不捂起耳朵。

“我是傻逼——哈哈哈哈!”白皓澤早就喊了不知道幾聲,絲毫不顧周圍住戶的罵人,大笑著癱倒在臺階上。

林杏從來沒有看見過白皓澤這種瘋狂的樣子, 心裏咯噔一下湊上去查看,只見白皓澤滿臉淚水,笑得喘不過氣來。

“我還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呢,其實不過是一個廢物而已,爹不疼娘不愛,現世報報應到爺爺身上!哈哈哈哈……”白皓澤雙眼血紅,兀自又哭又笑,宛如一個瘋子,“現在出了事情,一人給了二十萬回來看一眼,那麽喜歡古墓,怎麽不死在裏面!”

林杏要去扶他起來,卻被嚇得反而後退了幾步,眼睜睜看著白皓澤跪倒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嚎啕:“爺爺,您對我恩重如山,沒了您,你叫奶奶怎麽辦,你叫我怎麽辦?你說啊,你一定要好起來,不就個癌癥嗎,老子從小到大怕過誰……”

“爺爺”和“癌癥”兩個關鍵詞被林杏提取出來,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感覺天旋地轉。

爺爺,深情照顧患病奶奶的爺爺,一手照顧白皓澤的爺爺,總是笑瞇瞇的爺爺……就這麽得了不該得的病嗎?

明明春節時他還好好的,還穿的那麽精神,還喝紅酒,還給自己紅包……

世事無常果然啊真的。平常在報紙上看到這種消息,林杏最多感嘆一句,如今事情落到白皓澤的頭上,她才感覺到什麽叫做老天不長眼。

腳下一軟,林杏跪倒在白皓澤旁邊,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索性哭了個痛快,邊哭邊罵白皓澤:“爺爺出事了,你為什麽不跟我說?我雖然不是爺爺的家人,但我也可以幫忙去照顧爺爺的啊……”

白皓澤瘋夠了,只是苦笑,雙手摳在地面上,指甲出血了也沒有任何感覺。

而林杏一直哭到頭暈目眩,後來就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是誰的一雙手輕輕摟住了她她已經記不清了。

第二天在酒店的床上醒來,林杏疑心昨夜只是一場夢,但看著自己整整齊齊的衣服,再照照紅腫的眼睛,她才相信原來昨晚不是夢,是真的。

沒有什麽大的力氣再哭,簡單洗漱了一下,林杏耷拉著腦袋去收拾行李,無精打采地吃過早飯,跟著大師去了機場。

大師的表情也是十分一言難盡,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要放在平時林杏肯定會去追問,但這會兒她一點心情也沒有。

而白皓澤也沒有了消息,不知道他是在姑姑家還是在別的什麽地方。想到他昨晚如同野獸一般都可怕模樣,林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早知道前兩天他們去參觀佛寺的時候她就去上柱香了,現在上了飛機,已經來不及了。

她和大師挨著坐,為了排解旅途的苦悶,大師特意帶了圍棋和她下。

來時的路上他們一路下得有滋有味的,但現在二人卻是徹底沒有了心情,幾局過後,大師收起了圍墻,終於忍不住發話:“小杏,你說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

林杏沒有理他,只是擡了一下眼皮,自顧自沈浸在自己的悲傷裏面。她現在完全不生白皓澤的氣了,和白皓澤的境況比起來,她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最起碼,她父母都還算關心她,而就算癌癥這種事情,他父母所做的也不過是給錢,把所有擔子壓在了未成年的白皓澤和一個有阿茨海默癥的老人身上。

這公平嗎?就算白皓澤的父母為了國家為了科研寧願犧牲自己的一切去考古,但這難道就是他們不顧家人死活的原因嗎?

從小到大,白皓澤幾乎沒有享受過父母的關愛 ,他所有關於親情的認知都是來自爺爺奶奶,也養成了這樣一副涼薄的性子。

如今如果爺爺走了,奶奶一個人又該怎麽辦?白皓澤失去了精神支柱,就算衣食無憂,他又該怎麽辦?

林杏越想越覺得心裏酸痛無比,恨不得再次大哭一場。

半晌不見林杏回話,大師嘆一口氣,神情難得的嚴肅起來:“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一樣。我自詡什麽新世紀第一畫家,其實跟一個小醜也差不多。名和利我全都有了,而過了二十年,她還要把我拒之門外,我不管拿什麽去換都換不回當年的一顆真心你說有什麽意思呢?”

林杏點頭,懨懨地回了一句:“是挺沒有意思的。”

“我一直以為我生老病死七情六欲全都看破,甚至幾年前還要跑去出家,結果人家死活不收我,說我看起來雲淡風輕,其實心裏執念重的很。我還不服氣,難道整天板著臉就是無悲無喜了?是真名士自風流才好呢。”大師絮絮叨叨地說道,“現在我一看見她,我才知道我看破了個鬼!就算她要我給她跪下我都答應,結果她只不過是跟我客氣地喝茶!”

“當年聽說她要結婚,那時候我真的弄死新郎的心都有了,就連搶親的方法都草擬好了一百多種,結果聽說她又不結了,我就想她還是念著我的。”大師嘲諷地笑了笑,“原來我不過自作多情而已,她根本看都不想看見我,那麽久不結婚只是因為她看破紅塵了。”

大師越說聲音越高,已經忍不住冒粗口了:“看破個屁!我說你要能看著我的眼睛跟我說你不喜歡我了我就走,結果她笑笑說我幼稚。幼稚個鬼!老子風流倜儻那麽多年,要不是看見她,我會在那兒犯蠢嗎?”

“先生,請安靜一點不要打擾到其他乘客。”終於有人忍不住向空姐投訴,空姐行動很快,第一時間過來勸阻。

大師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閉上了嘴巴,把自己往座位裏面重重一扔,感嘆道:“沒想到我也有那麽狼狽的一天。”

“那師父,你們當初到底是什麽誤會?”林杏終於忍不住,問他。

大師看她一眼,閉上眼睛:“鬼才記得清。”

平日裏大師何等的瀟灑何等的氣度,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為情所困的普通男人,這一轉變的快速著實令人驚嘆。

就跟平日電影裏面演的一樣,狗血卻又真實,因為一點點誤會反覆錯過,多年後才遇見才發現自己最愛的還是你。

林杏苦笑一聲,也閉上了眼睛。生死之外,這些情情愛愛根本不是大事。

機艙的後面幾排,少年關心地看著身旁的一個女人:“姑姑,你哭什麽?”

女人搖搖頭,捂住臉頰:“沒什麽。阿澤啊,姑姑也不是萬能的,只能盡力幫忙治病了。”

“我知道。”白皓澤點點頭,“姑姑既然肯幫忙,我已經非常感激了。”

癌癥治好的概率有多大誰都知道,大多數情況是花錢買罪受而已,但白皓澤終究還是慌了,千裏迢迢來北京把資深醫生白灣黎帶回去。

好在父親雖然對他不管不顧,姑姑還是對他不錯的,他也不算孑然一身。

白灣黎自己流了一會兒眼淚,掏出一塊手帕把眼淚擦幹凈,忽然問白皓澤:“阿澤,你們年輕人書看得多眼界也廣。你說,是相濡以沫好,還是相忘於江湖好?”

白皓澤沈默了一會兒,淡淡道:“看怎麽樣對對方好。”

涸轍之鮒,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但莊周不知道,那條魚就是喜歡待在水坑裏,僅僅因為裏面有它喜歡的另外一條魚。

仔細想了想,白皓澤補充道:“不如攜手江湖更好。”

白灣黎楞了楞,閉上眼睛想了許久。紅唇輕啟,二十年時時掛在心頭的名字慢慢在唇齒之間翻滾:“夏祺昂。”

回到學校後,白皓澤在桌子上看見了一張明信片。他伸手拿起來,一眼看見林杏端端正正的字。

“此去北京,不知道你有沒有去故宮,如果去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千裏江山圖。”

白皓澤憶起那一幅震撼的山水畫,嘴角勾起一個笑容。他一個普通人,看得不像學美術的那麽專業,平時對畫也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出人意料的,那一幅天才的傑作擊中了他的心靈。

如果下一秒就是死亡,你能不能從容不迫、青史留名?

當然,王希孟畫這幅畫的時候絕對沒有想過自己會那麽快撒手人寰,但後人總覺得這幅畫是他送給自己的訣別之作。

“我看了千裏江山圖,原諒我找不到形容詞,但我覺得,真的很美,一種奪人心魄的美,讓我不自覺癡了。”

白皓澤想起自己站在那裏的時候 就像是錘子擊中了心口,徹底傻眼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想到了你,想到了你的才氣。”

白皓澤苦笑,他也想到了她,想到她畫的畫,那麽有靈氣,那麽美。

“白皓澤,相信自己,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好好生活,我永遠在你身旁。”

白皓澤看完,扭頭看見林杏臉上的笑容。她伸出手,輕聲道:“我們和解吧。”

☆、第45-46章

[二更]

就像老師常常說的那樣, 高考到最後拼的其實是心態,林杏覺得,放在現實生活之中也是適用的。

在竭盡心力幫助白皓澤的過程中,林杏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變得那麽堅強,堅強到終於看見臥病在床的爺爺也沒有哭出來。

他們是逃課去的, 雖然逃課不好, 但醫院有規定的探視時間,這是他們無法改變的。

生死之外無大事。

不過短短兩個月時間, 爺爺就似乎蒼老了許多, 一股子精神氣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卻依然囑咐白皓澤:“你奶奶身體不好, 不要告訴她我生病了, 不然她要難過的……”

爺爺生病的這段時間裏, 奶奶一直都是白皓澤在照顧,但到底是被爺爺寵著的心頭寶,幾天不見爺爺, 奶奶整個人都不適應,天天嚷著要找爺爺。

白皓澤就騙她說爺爺需要動一個小手術,過幾天就好了。

反正幾天後奶奶也就把這句話忘了。

爺爺得知自己的病情後並沒有多麽絕望, 只是看了一眼奶奶,然後輕輕嘆一口氣:“當初她得病的時候, 我窮盡力氣也要讓她記住我,但現在我反而仙兒她可以忘記我了。”

阿茨海默癥意味著遺忘,奶奶總有一天會把爺爺忘得幹幹凈凈, 而這總比她一個人痛不欲生要好。

真巧,這一天林杏和白皓澤去醫院的時候,正趕上白灣黎帶著奶奶來探視。

奶奶坐在輪椅裏面,穿得整整齊齊的,手裏是幾朵路邊姹紫嫣紅的小野花,笑吟吟地對白灣黎說:“這個送給他,這麽好看,他肯定會喜歡的對不對?”

白灣黎點點頭,輕聲哄她:“當然會。過會兒進到裏面,你不要鬧啊。”

其實白灣黎來到明城,不僅僅是為了給爺爺治病,更是為了照顧奶奶。

雖然是爺爺奶奶的親生女兒,但她自從上大學開始就住在北京,回家的次數本就寥寥無幾,後來因為與大師的那段情被白皓澤的父親指著鼻子趕出家門,索性就再也不回來了。

終於回來,卻是被素未謀面的侄子請回來的,而家裏已經變成了這種樣子,任誰都會心痛難過的。

而白灣黎卻表現得很是鎮定,一邊安撫著奶奶一邊壓低聲音向白皓澤匯報:“就剛剛那一個鐘頭她鬧了三次,摔了好幾個杯子,所以我帶她過來了。”

白皓澤點點頭,輕輕叫了一聲奶奶。

奶奶從輪椅裏面擡起頭,笑靨如花:“我想起來了,晚上是不是有人生日,要請我吃飯啊?”

知道奶奶已經回來了上世紀的少女時代,白灣黎耐心哄她:“乖,你晚上還有事情,不能去。”

奶奶點點頭,小聲嘟噥道:“也是,畢竟他醉成這樣回來……”

終於真正見到爺爺的時候,林杏倒抽了一口冷氣,表情不自覺變得凝重起來。

和小說裏面描寫的一模一樣,爺爺神情憔悴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給奶奶。

奶奶高高興興地握著,語氣天真:“為什麽你躺在床上?太陽都曬屁股了,大懶蟲!”

爺爺微笑著,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乖,我過會兒就起來陪你。”

奶奶用力點了點頭,伸出小手指:“那我們拉鉤,不許耍賴。”

兩只小手指緊緊勾在一起,像那些年無數兌現發約定一樣。爺爺嘴角帶著笑容,眼角卻是濕潤的。

奶奶很快就離開了,爺爺望著奶奶的背影,低聲說了一句什麽。

林杏離得近,聽得清清楚楚。他說的是:“雯雯,對不起。”

對不起,我一輩子沒有騙過你,這一次卻要辜負你了。

在保守治療和化療之間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化療,賭的就是那微小到可以忽略的成功率。

化療讓爺爺本就不多的頭發掉的幹幹凈凈,而奶奶拍著手笑他:“大光頭,還臭美呢!”

不知道為什麽,林杏每每看著奶奶,總覺得她其實是知道一切的。

但迷迷茫茫之間的快樂,也比清醒的痛苦要好。

與爺爺比起來,白皓澤的狀態才是林杏最擔心的。好在人類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強兩個月過去白皓澤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一張臉,對林杏卻格外溫柔。

他逃課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甚至一整天都認真上課,而他引以為傲的數學成績也很快提升了上來。

有一次期末考的時候,林杏數學考了六十分,而白皓澤上臺接過滿分的試卷,傲然一笑,眼裏是林杏再熟悉不過的光芒。

跌倒了就再爬起來,他還是那個自負的不行的天才。

這是林杏頭一次覺得哪怕自己考差了也很開心的時候,只因為考好的人是他。

幸虧林杏雖然在數學上沒有天分,畫畫上還是很有能力的。就在美術部其他人忙著藝考準備的時候,大師已經教她描摹一些水墨長卷了。

說起來,那麽風流倜儻的大師似乎至今還沒有從情傷中走出來,總是試圖去見白灣黎一面,而白皓澤每次都是冷冷地拒絕,並揚言如果再廢話就再也不來接林杏了。

雖然知道說的是氣話,但當林杏再一次坐上久違的自行車後座時,她還是逗白皓澤:“你真的不來接我啊?”

晚風中少女的發絲拂過他的脖頸,白嫩的手臂環住他的腰,白皓澤忽然覺得有點渴。

整理了一下清緒,白皓澤漫不經心地回她:“如果你想走回家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

“唔,我是不是沒告訴過你,我可受歡迎了!”林杏得意地一一數著,“我跟你說,自從我上個月得獎之後,就有好幾個人過來跟我要企鵝號碼,有個高二的學長,還有……”

白皓澤一個急剎車停在路邊,回頭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那你給了沒?”

林杏驕傲地搖搖頭:“我跟他們說我要好好學習,就沒給。”

“你怎麽不說你有男朋友了?”白皓澤問。

少年幹凈清澈的眼神望過來,讓林杏有些心慌,不自覺低了頭,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嘟噥道:“我又沒有男朋友。”

白皓澤站在那裏,看著低著頭的小姑娘,一瞬間有幾分失神,好不容易穩住車把,他點點頭:“像你那樣子,估計也找不到男朋友。”

林杏捏起拳頭打他,不依不饒:“我這樣是哪樣?”

白皓澤輕輕吹著口哨,嘴角勾起一個笑:“傻。”

專家說,人越長大,時間就過得越快,不是時間變少了,而是這段時間僅僅占你生命的一小部分而已。

但林杏覺得,她高中的這幾年過得格外慢,是不是因為這幾年格外重要呢?

暑假一溜煙就過去了,還沒等林杏吟出逝者如斯夫之類煽情的話,就連聖誕節都快到了。

聖誕節一向是個有錢的秀錢,有對象的秀恩愛的日子,但今年校方不知道抽了什麽風,說是讓每個班都舉辦一個聖誕晚會,一起感受一下氛圍。

自然的,搞晚會需要各種裝飾,林杏作為班裏唯一的美術生是必須出力的。所以在各位同學享受美好時光的時候,她還在累死累活地出黑板報,費心費力地設計裝飾,痛並快樂著。

直到看見白皓澤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看信,林杏一個沒忍住從凳子上跳下來,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白皓澤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兩只爪子壓住了自己,耳邊是小姑娘笑吟吟的聲音:“看什麽呀,能不能分享一下?”

林杏手上還有粉筆灰,就這麽毫不客氣地在他的校服上印上了兩個五彩手印,但不知道為什麽,有潔癖的白皓澤完全不想擦掉。

“情書。”白皓澤言簡意賅,說著還把信用手捂了起來。

林杏咬著牙去掰他的手,卻根本掰不動,只能語調一轉,點點頭:“好吧,我突然想起來我好久沒有寫情書了,我還是給別人寫一篇吧。”

她把“別人”兩個字咬得特別重,不料白皓澤卻反問:“哦,聽起來你以前寫過很多?”

“是又怎麽樣?”林杏昂著頭。

“給我也來一篇。”白皓澤笑意滿滿。

“一千萬我就答應。”

終於鬧夠了,白皓澤把手拿開,信上面是一個女孩子清秀的字跡。

“這是我表妹寫來的。”白皓澤告訴林杏,“我表妹前段時間抑郁,被送到鄉下外婆家休養。”

“那信上寫了什麽?”林杏好奇地問。

“也沒什麽,不過是她遇見了一頭狗熊而已。”白皓澤輕描淡寫道。

“狗熊?真的假的?”林杏難以置信,擔憂地問,“她不會被吃掉吧?”

白皓澤翻了個白眼:“你想到哪兒去了,說是狗熊你還真信。”

“那是什麽,你快講。”

“沒什麽,不過她看上了一個二傻子而已。”白皓澤合上信,淡淡道。

夏雲容這人就是整天風風火火的,一會兒一個花樣,把城裏來的小少爺嚇得半死,直接拒絕了她的表白。

白皓澤想,是時候叫表妹學學自己了,這情商有待提高啊。

一直忙著裝飾,林杏直接忘記了聖誕節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禮物。

直到大師湊過來問她女孩子最喜歡什麽,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回事情。

但在跑出去買禮物之前,林杏還是回答了他:“年輕時喜歡浪漫的東西,中年時喜歡錢,老年只需要健康。”

提到健康,想起臥病的爺爺,林杏心裏又是針紮爺爺疼。

大師倒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麽。

兩天後,聽說大師送了白灣黎一張去稻城的飛機票,被白灣黎直接扔了出來。

林杏忍不住感嘆,這又有錢又有浪漫了還是不行,可見大師還不夠心誠。

不如還是下跪吧。

[三更]

關於禮物這種事情,林杏一向十分頭痛。作為一個交際廢,她幾乎不知道禮物是長什麽樣子的,也拿不準送什麽別人會喜歡。

好在數了數,她要送禮物的人也真的不多,幹脆一人一張畫得了,新鮮別致,比去禮品店要有趣多了。

聖誕節的前一天。

“你想要什麽禮物?”周鴻見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林杏正趴在桌子上面補覺。

十分不爽地被吵醒,但畢竟對面就是大佬,林杏揉揉眼睛,好奇地問道:“難道你要給我送禮物?”

周鴻見冷笑一聲:“你想多了。”

“那你問我幹嘛?”林杏撇撇嘴,看了看桌子上被自己壓皺的數學試卷。

鮮紅的80刺痛了她的眼睛,想起李老頭痛心疾首的樣子,她就感覺的確有點對不住他。畢竟李老頭講課還是很認真的,也把她留下來單獨指導過,奈何自己腦子實在不適合數學,因此到了高二成績還是那麽差。

差就差吧,更氣人的是,旁邊那位成績總是滿分。

林杏總是悲哀的想,自己數學這麽差,肯定是因為靈氣都被白皓澤吸收了。

每當她這麽說的時候,白皓澤就會從練習冊上收回目光,懶懶揉揉她的頭發,點頭道:“的確,誰叫你是個數學黑洞。”

想到這裏,林杏頗為憤憤不平,在周鴻見的註視下咬牙切齒地說:“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數學能及格一次。”

周鴻見默默看了她半晌,開口道:“太難了,你能不能換一個?”

原本以為周鴻見只是說說而已,但傍晚的時候,林杏是真的被嚇到了。

這天她不用留下來畫畫,於是比白皓澤早走一步,誰知道剛剛走下樓梯,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周鴻見一身黑衣,雙手插在褲兜裏,靜靜地看著她。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嘴裏叼著一枝藍色妖姬,目光沈靜,嘴角勾著一抹笑。

鮮花配帥哥,這畫面簡直讓人看一眼就走不動路,更何況主人公是天生對女人過敏的校霸周鴻見?

他剛剛在教學樓下面站好,已經圍過來了一圈人,好在自然有兄弟把圍觀群眾一一勸退,用的理由倒是很簡單——

老大低調,你們再看他就害羞了。

相信周鴻見低調的人絕對沒有,但害怕他的人倒是不少,於是一個個灰溜溜地走開,但眼睛不忘往這裏瞟,更有甚者直接繞到對面教學樓去,想要一窺始末。

不過他們沒有成功,因為對面教學樓早就被周鴻見一堆奇奇怪怪的兄弟占領了,原因很簡單,作為兄弟,他們也很好奇周鴻見的表白過程。

於是這會兒,林杏有點發蒙地站在周鴻見面前,指著他嘴裏的玫瑰,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這是……”

沒等她說完,周鴻見施施然往前邁出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依然不開口。

林杏被他如炬般熾熱的目光盯了半晌,嚇得腿都軟了,勉強退了半步,後背已經撞在了墻上。

林杏深呼吸一口氣,結結巴巴開口:“你,你不會是……”

話還沒說完,林杏就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出口了。

周鴻見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在了林杏的嘴唇上,另一只手拿下玫瑰,悠然轉了轉,直截了當地說:“做我女朋友。”

林杏傻了,怔了半天才伸手握住周鴻見的手指,把它從自己的嘴唇上拿下來,然後問:“可,可是為什麽……”

長那麽大,正兒八經的被人表白還是第一次,林杏沒有任何應對這種情況的經驗,一顆心早已經像塞滿了亂麻一樣。

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周鴻見都不像是會喜歡上她樣子。周鴻見那種人,喜歡烈焰紅唇的美女不奇怪,喜歡清純的校花也容易接受喜歡上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實在是比偶像劇還偶像劇了。

正在林杏胡思亂想之際,周鴻見眼眸越發深沈,直直盯著她的眼睛,給出了他的答案:“因為我喜歡你。”

這句話就跟沒有說一樣,但不知道為什麽,林杏心裏像有一只小鹿一樣,只感覺心跳快得要窒息。

“答應我,我會對你好的。”周鴻見看著林杏的眼睛,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一字一句鄭重地說出了這句話。

林杏咬著嘴唇,剛要說什麽,已經聽見了一陣起哄聲和吹口哨的聲音。

“嫂子答應他!”不知道誰先喊了一句,那些兄弟都仿佛打了雞血一樣亢奮,有節奏地喊了起來:“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林杏感覺自己額脖子格外的酸痛,下意識地,她轉過頭去,看著教學樓的樓梯。

即使外面的起哄聲震耳欲聾,也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一句話。

那句話帶著少年的自負,帶著熟悉的溫度,穿過人聲的浪潮,傳進林杏的耳朵裏。

“別想了。”白皓澤背著書包走下樓梯,樣子文弱得像個白面書生,眼神卻桀驁而鋒利。

“她是我的。”白皓澤一字一句地吐出這四個字,伸手把林杏拉過來。

林杏的胳膊被扯得生疼,但看著白皓澤是笑容,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是欣喜的。

或許她潛意識裏,早就希望能夠出現這一幕吧。

林杏望著白皓澤,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微弱,幾不可聞。

她等待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

白皓澤伸手安撫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隨後看向周鴻見,笑容幹凈,話語卻字字鋒利:“要不我們打一架?”

“別……”林杏第一時間想要勸止,但已經遲了。

那些周鴻見的兄弟從來沒有想到他也有被人拒絕的那一天,當下就開始嚷嚷開來:“什麽玩意兒都敢來動老大的東西?”“這不是白皓澤嘛,現在傷好了就忘了痛了?”

……

在他們罵出更加難聽的話之前,周鴻見皺起了眉頭,沖他們喝道:“你們都閉嘴!一個兩個的都趕緊回去!”

那些人楞了楞,看見周鴻見額臉色實在難看,都紛紛會意地點點頭,一個個靜悄悄走了出去,還留了幾個人看著校門,怕有人過來。

“他們都以為我這是要動刀子呢。”周鴻見等所有人都離開後,才看著白皓澤苦笑道。

說話間,他卻真的從衣兜裏掏出一把鋒利的水果刀來。

對著夕陽照了照,周鴻見微微一笑,五指飛舞,轉眼之間,一朵漂亮的藍色妖姬已經碎成了一地的花瓣,堆在腳下宛如錦繡。

不知道是不是技術不夠熟練的緣故,周鴻見的左手上被劃出一條血痕,出了一點血。

林杏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周鴻見隨意地把血痕抹了抹,反而抹了一手背的血。看著無動於衷的二人,周鴻見指著林杏,感嘆般問白皓澤:“如果你受傷了,她會不會很心疼?”

白皓澤想起那次和宋成打架,林杏跑過來找他給他吹傷口的可愛模樣,不禁點了點頭。

而站在一旁的林杏臉色有些發白,下唇被她緊緊咬住,幾乎沒有了血色。

白皓澤見她這副模樣,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低聲道:“乖,沒事。”

而林杏回望過去,眼睛裏藏著掩不住的笑意。

見此場景,周鴻見忽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白皓澤的肩膀,壓低聲音道:“我幫了你這麽大一個忙,你怎麽謝我?”

白皓澤眸色漆黑如墨,看了周鴻見許久,才輕聲道:“謝謝。”

這兩個字是很鄭重地說出來的,並且無比的真心。

周鴻見點點頭,收起刀子,看著白皓澤笑道:“我今天把小杏子讓給你照顧,你要是對她不好,當心老子劈了你!”

“我會好好對她的。”白皓澤啞聲道。

周鴻見淡淡一笑,轉頭就走,夕陽下,他毫不留戀的背影竟然顯出了幾分落寞。

後來林杏有一幅得意的畫作,畫的是血紅的夕陽下獨自行走在大漠中的刀客,孤獨而又倔強,不需要別人的理解和認同。

畫的時候並沒有覺得什麽,畫完卻突然覺得似曾相識。

想了好久才想起來,原來當年,自己也有過這麽轟轟烈烈的一段青春。

當林杏和白皓澤看著周鴻見的背影面面相覷的時候,校門口的幾個兄弟已經圍上來,關心地問:“老大,怎麽樣?”

周鴻見晃了晃劃破的手背,立刻就有人湊上去給他處理傷口。

“沒事,一點小傷。”周鴻見說得輕描淡寫,語氣卻是無比的疲憊。

“老大,那最後誰贏了?”有人好奇地問。

周鴻見看了那人一眼,嘴角一勾:“我讓了他三分。”

“老大,你怎麽聽起來很累的感覺是不是打太猛了?”有人關心道,順手遞過去一根煙。

“日行一善,能不累嗎?”周鴻見接過煙吸了一口,良久才答道。

等周鴻見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了,夕陽也已經沈了下去,校園寂靜無人,只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還好吧?”白皓澤關心地問道。

林杏點點頭,眼角不自覺濕潤了,輕聲道:“我很佩服他。”

白皓澤點點頭,讚同道:“他是真男人。”

林杏忽然嫣然一笑,望著他說道:“你不是。”

白皓澤問:“為什麽?”

林杏嘟起嘴,賭氣說道:“如果不是這次,你要什麽時候才肯表白?”

白皓澤想了想,真誠地回答:“可能是下輩子。”

林杏伸手要打他,手卻被白皓澤一把捉住。

“對不起,之前是我錯了。”白皓澤認真地說,眸色卻越發深沈。

林杏正松了一口氣,點點頭要原諒他,卻發現白皓澤的眼神越來越熾熱,如同一團火球,看得她有點心慌。

想掙脫開白皓澤的手,卻見他舔了舔嘴角,微笑著湊上來:“嫌棄我不夠主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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